依然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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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相遇

长途大巴上有个妹子，二十一二岁，坐在倒数第二排走道靠左边的位置。她抱着个白白的毛绒绒的玩具熊，侧着脸贴在那个玩具熊的大脑袋上睡觉，很安静。她的蘑菇头略微凌乱，被透过车窗的阳光照出丝丝金黄。大巴在武黄高速公路上飞驰，车窗外的平原上一片灰蒙蒙的天地，唯独清晰可见的是路边的绿色护栏，连绵不绝地向后退去，犹如一条飞行的青龙。
高大的路牌一闪而过。女孩微微睁眼，笑着、懒懒地、自言自语地说：“黄石快到了。”她起身端坐，清了清嗓子，然后从白熊的口袋里掏出一部山寨的苹果手机，按下一串号码，拨了出去。手机屏幕上没有显示号码的姓名，女孩应该已经将这个号码的主人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喂。”女孩的声音很轻很甜，“猜猜我是谁？”但是通话似乎并不顺利，过了一会儿，女孩重新拨打电话，一边拨一边狠狠地骂道：“混蛋！挂我电话。”不过，女孩的声音很快变得柔和起来：“喂，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她皱了皱眉，放大声音问道：“君君，是我呀，依依！”但对方似乎没听清，女孩更大声地说：“依依呀！”如此反复说了三次，女孩紧蹙的眉头露出了一些不耐烦神色，但语气甜美如初。“算你聪明，猜出我是谁了。……啊，是我告诉你的呀？……你厉害嘛！”女孩难得连续说了几句话，忽然沉默了。
她瞪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然后又把手机放在耳边，问道：“喂，你在听吗？喂，喂，喂……”女孩看了看阴沉的天气，怨道：“唉，信号不好！”她把山寨的苹果的手机放进大白熊的口袋里，然后拍了拍大白熊的脑袋，微笑道：“还好，有你送的大白熊陪我坐车。”
这是个不太冷的冬天，武汉的雪直到农历年底都没能落下。在纺织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二年，成心开艰难地辞去了在某铁路客专的那份蛋疼的工作，回家过年。他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和大多数乘客一样习惯性地在长途车上睡觉，但听到这个女孩的声音，他醒了。他听得出来，女孩深深地喜欢着电话那边的男孩，不过他也感觉得到，那边的男孩对她可不太上心。
他拿出手机，开着摄像头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回家之前他特地剪了头，只是经历了一年的风吹日晒而变得黝黑的皮肤多少有点显老，这让他对自己的整体形象有点不满。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找妹子聊天的心情，工地上除了男人就是大妈的生活让他意识到妹子是一种极其珍贵因而必须及时把握的资源。而且成心开既然已经知道妹子即将被她的男友抛弃，何不早一点让她脱离苦海？于是成心开收起手机，朝前边的女孩喊道：“妹子，你东西掉了。”
搭讪的方式有上百种，提醒掉东西应该算是比较保险的方式。事先掏出点不值钱的东西往别人身上一丢，然后就可以开始说话了。东西可以不是人家的，但也可以说成是人家的，无论是测试人品还是询问家境，都有不错的突破口。万一扭过头来的是恐龙，也可以立即认出掉的是自己的东西，结束对话。这次成心开什么也没扔，如果这妹子是个恐龙，他决定说他看花眼了。
女孩感激地回过头，看了看成心开。这个时候，成心开做好了多种心理准备，无论对方是歪脖子斜嘴的恐龙，还是俊俏乖巧的美女，成心开都想好了说辞。但现在，他彻底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妹子正是成心开钟意的梦中公主的模样。
女孩低头搜索了一番，又挨个检查了下自己的口袋和熊娃娃的口袋，最后朝成心开看了看，见成心开直勾勾地目光，顿时眉头微锁。女孩见成心开有些魂不守舍，便说：“谢谢！我的东西呢？”成心开回过神来，道：“哦，不好意思，刚刚我看花眼了。”刚说完这句，成心开就后悔了，台词儿不是这么安排的嘛。
不过妹子倒是再给了成心开一个机会，她深吸了口气，道：“叔叔，您就别跟我这一个小丫头开玩笑了，我谢谢您了，您就拿出来吧。”
“叔叔，你管我叫叔叔？”成心开伸出双手，推出一截衣袖，露出还保留着一丝嫩白的手管，说：“我没你这么老的侄女儿。”
依依点了点头，说：“你好，你好！”她一边问好，一边朝成心开身上打量。
成心开穿着牛仔裤和夹克，身上一共有七个口袋，每个口袋都是依依目光停留的地点。
成心开心想不对，这妹子虽然可爱，但神情猥琐，该不会是个扒手吧？